新加坡國父李光耀2015年3月24日凌晨逝世，小國偉人與世長辭。李光耀作為華人后裔，建立了在世界上擁有舉足輕重地位的新加坡。華人提起新加坡和李光耀，也每每覺得與有榮焉。但是，新加坡真的是“華人社會”嗎？這是個問題。

　　如果近距離觀察新加坡這個國家，你或許會覺得很奇怪。因為在新加坡，可以代表國家的標志，基本上都被物盡其用，分給了不同的族群——華人雖然占了人口的絕對多數(shù)，但新加坡國旗上的星月則象征穆斯林，英語作為國語，文字卻采用了中國大陸的簡體字，而臺灣則是李光耀最常出訪的地區(qū)。這一切，會不會太奇怪？和我們一般印象中新加坡是個“華人社會”是不是不太一樣？

   不同膚色的新加坡兒童

　　我們需要大概了解一下新加坡的歷史。新加坡以前叫“Temasek”，是個馬來名字，14世紀汪大淵《島夷志略》譯為“單馬錫”。1819年，英國人萊佛士(T. S. Raffles)將新加坡開拓為貿(mào)易商港，開啟新加坡的殖民地時代。新加坡起初并沒有太多人口。1850年代，由于華人苦力被無情剝削，民怨極大。1877年英國殖民政府設立“華民護衛(wèi)署”(Chinese Protectorate)，第一位護衛(wèi)司是畢麒麟(W. Pickering)。由于有了保護，1880年代后，華人入境人數(shù)大增。

　　來到新加坡的主要以中國南方的華人為主，且多為下南洋的苦力。特羅基(Carl Trocki)在其著作《鴉片與帝國：新加坡殖民地的華人秘密會社》(Opium and Empire： Chinese Society in Colonial Singapore)中，介紹了早期英國人管治新加坡華人的方法。英國人以方言為單位，將華人分為不同的“幫”，然后安排相同方言者居住在不同的區(qū)域，殖民政府與幫派首領共治地方。

　　1900年，英籍海外華人公會(Straits Chinese British Association)成立，華人的勢力擴大。而新加坡當時已經(jīng)有了中華文化的承續(xù)，例如被稱為“新加坡的圣人”的林文慶，還有與?；庶h聯(lián)系密切的邱菽園(他也是第一個將新加坡稱為“星洲”的人)。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康有為、孫中山等人先后來到新加坡，據(jù)說引起非常大的反響。不容否認，新加坡與中國的聯(lián)系非常密切。

　　19世紀下半葉，新加坡的華文教育漸成規(guī)模。商人顏永成1886年資助開設英華義學(Anglo-Chinese Free School)，他在開學儀式上說：“我很高興知道，學生也能在這里獲得華文知識。對我來說，華文是華人子弟重要的一環(huán)。學童長大成人后，兼通華英文，將比那些只從功利思想出發(fā)，為了在海峽殖民地生活而只接受英文教育，卻丟棄了原來屬于他們國家的語文的人會是較好的公民?！?919年五四運動之后，新加坡當?shù)氐娜A文學校也開始教授白話文。

　　在漫長的歷史中，新加坡形成了一套獨特的本土文化，例如新加坡有一種“洋涇浜”叫“峇峇馬來語”，是一種由馬來話、福建話、英語混雜而成的語言。新加坡人的身份認同，當時也成為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例如，二戰(zhàn)時的華僑烈士林謀盛，他的犧牲到底是愛中國還是愛新加坡，成為爭論不休的謎團。

　　從以上這些，我們可以了解到新加坡的族群實際上并非單一的。尤其戰(zhàn)后，從南亞的印度到東南亞的印尼、馬來西亞等國家，歐洲老牌帝國主義殖民國家被打得七零八落，反殖運動高漲。在這樣的背景下，李光耀領導的“人民行動黨”高舉“多元種族”旗幟，同時也是因為反殖而在1959年新加坡大選中獲勝?？梢赃@么說，新加坡的身份認同，很大程度上誕生于對“外來者”的抵抗。   

    2014年，新加坡發(fā)行一套8枚的節(jié)日郵票，分別為華人節(jié)日、穆斯林節(jié)日、印度裔節(jié)日和西方節(jié)日。

　　那么，在新加坡獨立建國的運動中，中國政府的態(tài)度如何呢？1956年，當時即將上任新加坡首席部長的馬歇爾(David Marshall)訪問北京，周恩來總理對他說，中國政府希望看到新加坡華人取得當?shù)毓駲?，并全心全意效忠新加坡，任何取得新加坡公民權的華人，將立即停止“擁有中國公民權，不過他們當然仍舊保留固有的種族與文化的關系”。1963年，英國人以新加坡太小不足以獨立為由，令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合并。但是，兩個地區(qū)在各方面很快發(fā)生劇烈矛盾，聯(lián)邦僅存在兩年即宣告破裂。1965年，新加坡被迫獨立。

　　一個如此小的政治體，在冷戰(zhàn)的大環(huán)境下，身處如此復雜的東南亞，李光耀治下的新加坡必須選邊站。他的選擇是：和中國大陸“劃清界限”。這個決定并非建國之后才做出，早在1949年，新加坡成立馬來亞大學，就只招收英校畢業(yè)生，如果回大陸深造，則不能返回新加坡。李光耀堅定地和美國結盟，對鏟除國內(nèi)的左派勢力毫不留情，整頓所有的華語學校。1959年至1978年，華校生從46%降至11%。1980年，南洋大學與新加坡大學合并成新加坡國立大學，昔日南大成為今日南洋理工大學，英文教育占絕對。1983年，華校小學人數(shù)僅為2%。

　　但作為一名務實的政治家，李光耀是同時玩十個球的魔術師，巧妙地在各種政治勢力間周旋，他不會放過中國這樣一個巨大的市場。1976年，他訪問中國，會見了毛澤東。之后，華語在新加坡“咸魚翻生”，李光耀本人帶頭苦學華語。同時，李光耀強調(diào)要在新加坡重建中華傳統(tǒng)文化。這一切的背后，都有非常實際的考慮。向中國示好，為新加坡帶來巨大的好處，例如新加坡蘇州工業(yè)園等。

　　到1990年代，第一批“雙語新生代”長大成人，代表了完全不同的新加坡人崛起。1996年9月21日《海峽時報》上一篇名為《認同感：危機與機會》的文章如是寫道：“我同情老一代，我了解他們，今天我擁有的一部分，是他們留下來的。但我知道必須跟他們不同，因為我沒有他們所負擔的心理與歷史包袱?！?/p>

　　1990年的人口調(diào)查顯示，華人在新加坡占總人口的77.7%(210/210萬人)。其實早在1824年，新加坡的第一次人口調(diào)查中，華人共占31%(3317人)，當時已是多數(shù)。但新加坡的務實姿態(tài)，導致她是一個“多元社會”更甚于“華人社會”。新加坡的非華人人口比例超過22%，而在地緣上，因為處于馬來群島的中間，新加坡的文明延續(xù)也非來自中華(朝鮮、日本、越南處于中華文明輻射區(qū))。當我們在談論新加坡時，最好不要想當然認為她是華人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