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騰蛇的騙局》對我最大的啟示,是它粉碎了世俗意義上對所謂英雄的定義。
作者以調侃的筆調,寫出了這個世界另類的真實。
它的戲謔感更像是這個世界的鏡像,讓我們看到人類原始欲望的——譬如那些被作者改頭換面后,眾人追逐的大眾品牌,譬如那些掩蓋在周一韋等一干人道德光環(huán)表象下罪惡的個人算計,譬如易小天在莫風和白玲瓏家里、在蘇菲特和高付帥的婚禮上,在天君的全息影像前,那些看似引人發(fā)笑但實則讓人深思的意外境遇。
易小天外在表象,是一個低開高走的模式,他的身上,沒有被知識和文化包裝和粉飾過的道德上的虛偽,他甚至都沒有救世的意愿。但是他活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真實得多。
他是不好不壞的人。是身處灰色地帶的人,理想尚未完全磨滅,對世俗享樂主義的渴望又讓他做不了一個純粹的好人。他就像是傲得的鏡像,但他能做成傲得做不到的事情。命運真正的底色是滑稽和荒誕,越是渴望成功的人,常常越不得志,而那些為本心而活的人,往往有著意想不到的收獲。
作者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這個世界很多人真正的問題,在于他們內心深處,渴望過上別人過的生活。很多已經離我們很遠的大詞,比如理想主義,比如同情、正義、真心,這些在這個時代已經被瓦解甚至羞于提及的大詞,只能深藏在活得更真實的那些人身上。
易小天的生活方式,和他信奉的生存哲學,帶著東方式的真實審美。這一點,和周氏電影(周星馳)有異曲同工之妙。周氏電影受日本動漫文化影響極深,他在電影里經常有著對大人物的調侃,因為他自發(fā)地代表了那些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和底層哲學,那些精致造假的高大上,在他這種具備真實感的生存幽默前,幾乎不堪一擊。
而作者同樣寫出了這一點,易小天身上,有我們這個民族幾千年濃縮出來的生存智慧,他看似玩世不恭卻信奉著一個真正的人應該有的底線。他每一次出現(xiàn)都能緩和故事線原本拉出來的緊張感,解構那些大人物如白玲瓏莫風周一圍甚至包括沈慈身上的“假”,但易小天一點也不令人討厭,他愛錢,他有壞主意,他歪打正著,但卻還堅守著自己的底線,即使他發(fā)財了,他還是會為了傲得給他的50萬而感到不安,因為那50萬是對他良心的觀照,令他知道,他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他即使不想毀掉自己安逸的生活環(huán)境,但是在程部長面前依然為傲得做掩護,在生化人老K的威脅下抵死不從,堅持不說出傲得的下落。
這個時代不需要絕對的道德主義,而需要袒露自己真實的勇氣。
我們可以接受LOW,但不能接受虛偽。
什么是真實?真實就是不完美。
作者的悲憫,也正是作者的高明,我能一口氣看完這本書,是因為作者和讀者之間的平視視角。易小天在調侃這個世界時,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的,他是眾人中的一份子,他從來都不回避自己對金錢和欲望的渴望,他的存在,讓研究院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假人”感到膈應,和他互動得最好的女人,除了充滿了天真和童趣的“天君”,就是單純而率直的荷瑞。
可是,易小天卻令我倍感親切,因為他立體,更像我們的真實生活。他帶著一種原始野性上的純粹。
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上,那些有著救世意愿的組織,即使他們代表著正義,如先華組,也常常會被自己的理想主義蒙蔽,因為他們的發(fā)心就是渴望用一種極端去取代另一種極端,它們的年輕正代表了革命和激進;而另一些人如沈慈和研究院,他們的初心雖然是希望為人類服務的科技,但是混雜著盈利和欲望的科技,最終淪為作惡者的工具,雖然作者還沒有寫到“大裂變”時期,但我可以想見,毀滅人類的,只能是混著各種欲望和矛盾體的人類本身。
我們常常以為很多重要而偉大的事情都是由成功人物做出來的,但事實上,通俗意義上的成功人物往往只是比較狡猾冷酷和心狠手辣。他們能笑到最后,因為他們徹底接受了這個世界的博弈論和游戲規(guī)則,在這些信奉叢林法則的人心中,零和游戲是唯一的規(guī)則。
真正的文明是生態(tài)多元化,是讓弱者也有生存空間。這可能就是騰蛇理解不了的世界和“情感病毒”最直觀的體現(xiàn)。
我喜歡易小天。我和他是一類人,他的存在,讓我像“天君”一樣倍感安全。是的,我對于很多成功者,贏家都感到害怕。我感到我永遠也不能和他們親近,他們身上有無法袒露真實自我的慣性,我和他們毫無共同之處,我是愿意做一個天然的玩世不恭者,處于這個世界真實的灰色地帶的輸者,我屬于我自己,我可以為先華組工作,但是那是為了我心中的正義;我也可以為了岳黎研究院服務,因為我臣服于自己的欲望。
這樣的真實感,能讓我感覺到一種比崇高更崇高,偉大更偉大的親切,因為我屬于他們,我是他們中的一員。只有袒露自己真實的熱愛,才會令我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真實的美好連接著,即使這種真實的袒露是以擦傷我的靈魂,把我變成別人眼中的loser為代價。
因為這個世界最真實的常態(tài)里,甚至不會有像作者這樣,不計代價為易小天這樣的loser做記錄的人。書店里的整排的馬云和王健林,就是這個世界大多數(shù)人對成功渴望實打實的鐵證。那些努力了最終也沒能成功,被時間和造物無差別抹去的人事,和輸?shù)袅俗约旱纳男∪宋?,永遠都不會在舞臺中央做主角,但是他們和易小天一樣,總需要被我們記住。因為這里面有一個客觀真實的上帝視角的作者和他對人道的微弱持久的呼喚,能讓真正懂得的人感動。
我期待看到這些人接下來的命運。我期待看到易小天新的際遇,新的耍寶,新的調侃。這讓我們想起了小時候對童話的想象,那時候,我多么希望它是一場永不結束的冒險。
可是,我看到李昂,就像看到了易小天的未來,這場冒險,總會有結束的那么一天吧?或許它會成為我的記憶??墒?,我還是會感激我曾經遇到過這個易小天,因為,對于一個普通而真實的人而言,《騰蛇的騙局》這場頭腦中類奇遇的文字冒險夢想,是無數(shù)個像我這樣的讀者,在碌碌無為的生活中抵抗現(xiàn)實痛苦的僅有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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