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場:王均瑤沒有看到這場大雨
“上海很久沒有下雨了。”2004年11月13日,一位上海出租汽車司機說。他沒有聽說過王均瑤。
雨從13日凌晨下起,時小時大,但從未停止。從早上開始,進入上海龍華殯儀館的人流不斷。他們中,有更多的人拐上了那條兩側(cè)立滿花圈的小路。怒放的白玫瑰扎就的花圈。那條路距告別廳大概有200米。盡管挽聯(lián)都被雨水打濕,上面的名字仍然不斷地闖入你的眼睛:王均瑤,王均瑤,王均瑤……
“他認為自己沒事,扛得過去?!睆臏刂葳s來參加遺體告別的王均瑤的表哥說。2003年9月,王均瑤已被查出患有腸癌并做了手術(shù)?!八?jīng)常吃的是方便面?!北砀绲难劬σ呀?jīng)哭紅,其中一只充血嚴重。他的說法得到了一位2002年離開均瑤集團的中層干部的證實:“每次從機場接他回來,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看文件批文件,所有的事情都要親自過問。食堂本來有飯,但他怕自己去了員工會感覺不自在,往往就泡碗面吃了事。”像這位中層干部一樣,很多均瑤集團的前員工都自愿趕來參加王均瑤的追悼會。
“現(xiàn)在,人死了,有些話也不好說?!蓖蹙幍牧硪晃槐砀缯f,“我們這些表兄弟表姐妹,沒有一個進入均瑤集團工作。我有工作,無所謂,但是像我二哥,做得一手好菜,沒有工作,進去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他有那么多的賓館、飯店。但是沒有。他那些堂兄弟好多都是漁民,字都不認識,卻能在集團里掙工資?!彼亩缂词茄劬Τ溲?。他說,王均瑤自小家里困難,寄養(yǎng)在他家,他的父親即王均瑤的大姨父待王甚至比對他還好。“我們從來沒向他張過口。他做生意就是先跟著我父親學(xué)的?!?
王均瑤的這位表哥說,2003年9月,王均瑤做完手術(shù),回鄉(xiāng)去“做好事”(大概是出于“沖喜”的需要),遭到了親戚們的拒絕,因為他之前沒有“帶”(提攜)他們。最后還是王的大姨父替他解了圍。
“但是他對朋友絕對夠義氣,這一點沒說的?!蓖蹙幍谋砀缯f。
臨近下午1點,進入告別廳的人越來越多,均瑤集團的工作人員開始控制人數(shù)。王均瑤的遺體停放在大廳正中,周圍仍是鮮花扎就的花圈,除白玫瑰外,還有百合和康乃馨。王的頭發(fā)被剃光,身上蓋著印有“均瑤集團”字樣及其徽標的白布。盡管臉色灰暗,這個人還是有些像躺錯了地方。
遺像旁懸掛的挽聯(lián)是:憶當年膽大包天名震四海成改革英雄,看今朝英年早逝聲憾神州得百年美譽。詞句雖不工整出奇,卻也屬實。中間那張英姿勃發(fā)的巨大遺像讓人看了心驚。
在領(lǐng)導(dǎo)致辭的過程中,許多年輕女性不住擦拭眼淚。據(jù)悉,她們或者來自均瑤集團,或者來自上海青年企業(yè)家協(xié)會。
王均瑤生前是上海市浙江商會會長,參加追悼會的企業(yè)家很多都是浙江籍。追悼會的前一天,由浙江商會發(fā)起的千人公祭王均瑤活動在上海光大酒店舉行。
王均瑤的二弟、均瑤集團新任董事長王均金致了答辭后,遺體告別儀式開始。隨著哀樂聲起,哭聲開始放大、匯聚。這時候,記者偶爾望向廳外,越過暫時被攔阻在門口的人群,發(fā)現(xiàn)雨勢已然轉(zhuǎn)急,讓人不由不產(chǎn)生聯(lián)想。當然,這種說法已不新鮮,但在某些時刻,很多人更愿意迷信一些。
王均瑤躺在那里,沒有看到這場上海久違的大雨。他的安靜讓人想到他在生前對自己的后事所做的安排,還在兩年前,王均瑤在北京中國大飯店本刊的領(lǐng)袖年會上,就表示自己已經(jīng)在交接班上做了安排,他的兩個弟弟王均金和王均豪將繼承其衣缽。這使均瑤集團在他去后沒有產(chǎn)生大的震蕩,運行狀況如前。“我成天飛來飛去,已經(jīng)習(xí)慣了。”2003年7月,王均瑤曾面帶疲憊對記者說。
王均金和王均豪(王均瑤三弟)站立于母親兩邊,接受人們的慰唁。王均瑤的妻子手捂胸口坐在婆婆身邊,已成淚人。
“盛殮開始!”隨著司儀的大聲宣布,告別廳里哭聲陡然再次增高,更多的人撲向王均瑤的遺體。而此時,廳外的人還在不斷地向廳里涌入,守門的人已無法攔止他們。
棺蓋終于蓋上。棺木很小,但眾人的攀扯使它久久不能被抬起。情急的司儀不知大吼了一聲什么,棺木周圍的人群忽然朝后退開一步,齊齊跪在地上。起棺了。
王均瑤的母親坐在椅子上,眼淚已經(jīng)哭干,不住地用難懂的溫州方言叨念著。持久的巨大悲痛讓她的身體四肢沉浸在一種晃動的狀態(tài)中而不自覺。68歲,痛失長子,天可憐見。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開始迅速摘下遺像、挽聯(lián),他們將要迎來下一位客人。死亡從來沒有停止過。
地下鮮花狼藉。
雨還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