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一些高層領導人莫名其妙地誤入歧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前總裁、法國政壇領軍人物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Dominique Strauss-Kahn)因涉嫌性侵犯遭到指控。在此之前,傳言將繼承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之位的戴維·索科爾(David Sokol)被迫辭職,因為他先是買入路博潤公司(Lubrizol)的股票,然后建議伯克希爾哈撒韋(Berkshire Hathaway)收購這家公司。最近,這種失敗的例子比比皆是:
惠普公司(Hewlett-Packard)CEO馬克·赫德(Mark Hurd)因提交虛假開支報告掩飾他與某位承包商的關系而辭職。
美國參議員約翰·恩賽因(John Ensign,內華達州共和黨議員)在以貨幣補償方式掩蓋婚外戀丑聞后辭職。
4月,大型抵押貸款公司Taylor, Bean & Whitaker前主席李·法卡斯(Lee B. Farkas)因卷入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銀行詐騙案之一而被判有罪。
這些才華橫溢的領導人在各自領域均取得了輝煌成功,事業(yè)發(fā)展如日中天。因此,他們的行為也就格外令人困惑,我們不禁要問,究竟是什么讓他們迷失了方向:
以正直和領導力而著稱的領導人為何會做出有違道德的行為?
他們?yōu)楹螘活櫻矍暗睦?,不惜拿自己的輝煌事業(yè)和清白名聲冒險?
他們是不是以為自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或是相信自己的尊崇地位可以凌駕于法律之上?
這是他們第一次做錯事,還是多年以來一直在走下坡路?
在這些丑聞不斷遭到曝光時,媒體、政治家和公眾常常將這些領導人描述為壞人,甚至說他們是惡魔。但好與壞的簡單概念只會蒙蔽我們的視線,使我們無法了解為何優(yōu)秀的領導人會誤入歧途,意識不到這樣的事可能發(fā)生在任何人身上。
誤入歧途的領導人不一定是壞人;實際上,他們只是失去了自己的道德支柱,結果被途中的種種誘惑俘虜。很少有人是為了欺騙或做壞事才走上領導崗位的,但除非我們能始終腳踏實地,否則我們都有可能會做出令自己悔之不及的事。
自我反思:領導力發(fā)展的必由之路
任何人在擔任領導職務之前,都應該問問自己“我為何想成為領導人?”以及“我的領導目標是什么?”提出這些問題很簡單,但找到真正的答案可能要花費數(shù)十年之久。如果誠實的答案是權力、名望和金錢,那么領導人就很可能會依靠外在的滿足而獲得自我實現(xiàn)。渴望獲得這些外在的象征也沒什么錯,只要你還能更加渴望服務于某種比自身偉大的事業(yè)就行。
如果領導人將至高無上的權力、無窮無盡的財富或成功所帶來的盛名作為自己追求的目標,那么他們往往就會從他人那里尋求滿足感,而且常常會顯露出以自我為中心和利己主義的一面。他們開始認為自己無所不能。作為機構的領導人,他們最終會相信機構沒有了他們就不可能取得成功。
領導職務的陷阱
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希望自己的成就能換來公平的酬勞,但沒有幾個領導人從一開始就只盯著金錢、權力和名望。只是一路走來,他們獲得的種種回報——獎金、媒體報導、津貼和股票升值——令他們的欲望日益膨脹。
而這一切又令他們深切地渴望保持現(xiàn)狀,往往是因為他們渴望療治孩提時代的自戀創(chuàng)傷。很多時候,這種渴望是如此強烈,致使領導人違反了此前規(guī)范他們行為的道德標準,做出怪誕甚至非法之事。
諾華制藥(Novartis)董事長魏思樂(Daniel Vasella)在接受《財富》(Fortune)雜志采訪時說:“對我們許多人來說,成為一名成功的管理者——領導公司到達一個又一個的巔峰,每個季度按時交付產品——是一個令人陶醉的想法。這是一種被贊美聲沖昏了頭腦,導致信心畸增、心理扭曲的模式。當你創(chuàng)造了優(yōu)秀成果時……大家通常會為你慶功,而你也開始相信,在這人人舉杯祝酒的歡慶場面中,你才是核心人物?!?
當領導人重視外在滿足而不是內在滿足時,他們就失去了自己的底線。那些不畏強權、敢于實事求是講真話的人,他們常常會怒加駁斥。相反,一群只會投其所好說漂亮話的馬屁精,卻可以成天圍著他們轉。久而久之,他們再也無法與別人展開誠懇的對話,因為人家都知道不能讓他們了解真相。
領導人的陰暗面
許多領導人是通過將自己的意愿強加給別人,甚至毀掉擋路的人而升至高位的。一旦他們坐上領導人的寶座,就可能會變得疑神疑鬼,總是擔心別人會想方設法把他們趕下臺。有時,他們會患上“冒名頂替綜合征”,因為他們內心深處有一種不安全感,常常覺得自己沒那么優(yōu)秀,早晚會被人識破真面目。
為證明自己不是冒名頂替的騙子,他們就會極力追求完美,以至于無法承認自己的失敗。而一旦遭遇失敗,他們就會說服自己和他人,這些問題并不是他們的錯,也不需要他們來負責?;蛘撸麄冞€可能會找一些替罪羊,讓這些人去背黑鍋。他們利用自己的權力、個人魅力和溝通技巧,強迫人們接受這些假象,使整個組織與現(xiàn)實脫節(jié)。
在這個階段,領導人很容易鑄成大錯,例如違反法律或危及組織的生存。由于心態(tài)出現(xiàn)了扭曲,他們確信自己并沒有做錯,或者為自己找借口,聲稱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這些越軌的行為都是可以接受的。
金融危機期間,雷曼兄弟公司(Lehman Brothers)CEO理查德·富爾德(Richard Fuld)拒不承認雷曼投資不足。由于他的否認,人們對公司資產負債表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進而引發(fā)整個金融系統(tǒng)的一場大災難。富爾德頑固地拒絕了尋求追加資本的建議,自欺欺人地認為聯(lián)邦政府總會幫他渡過難關的。結果,當危機來襲時,除了破產之外,他別無選擇。
領導人總是高處不勝寒,因為他們知道,自己要為員工的生活和財富負起終極的責任。如果他們失敗了,許多人都會受到深深的傷害。他們常常拒絕承認自己肩上的負荷和內心深處的孤獨感,進而變得無法面對現(xiàn)實。他們不愿傾聽內心的聲音,因為要去面對甚至承認這種聲音都會令他們痛苦萬分;不過,當他們試圖排解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沖突時,這些聲音卻會在夢中一次次地回響。
與此同時,他們的工作和生活失去了平衡。他們疏遠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配偶、子女,以及最好的朋友——或者用自己的觀點去同化他們。最終,他們喪失了對重大問題進行邏輯思考的能力。
以價值觀為中心的領導
領導是一項高壓力的工作。領導人要為員工、組織、結果和環(huán)境中的不確定性負責,這些持續(xù)的挑戰(zhàn)是他們無法避免的。隨著領導人級別的提高,他們可以更加隨心所欲地掌控自己命運,但同時面對的壓力和誘惑也會越來越大。
領導人可以致力于能夠培養(yǎng)內心方向感的個人發(fā)展,從而避免犯下以上這些錯誤。為此,他們需要重新定位自己的領導角色,從英雄轉變?yōu)閱T工的公仆。他們需要在這一過程中進行思考和反省,因為許多人是為了回應自我需求才去擔任領導人的。他們可以利用自己的領導職位做出有意義的貢獻,進而完成從追求外在滿足到尋找內在滿足的轉變。
在壓力之下保持冷靜需要自律精神。有的人用冥想或做瑜伽的方式來減輕壓力,有的人在祈禱、長跑或散步中尋求慰藉,還有的人會通過大笑、聽音樂、看電視、參加體育運動和閱讀的方式來調劑自己的心情。只要能緩解壓力,想清楚工作和個人問題,選擇哪種方式倒并不重要。
建立系統(tǒng),支持以價值觀為中心的領導方式
事實是,人們無法自覺地做到腳踏實地。領導人要依靠最親近的人來幫助自己保持正直。他們應該找出一些能夠對他們產生深刻影響的人,并與他們保持接觸。最了解他們的人,往往是他們的配偶或合伙人。這些人不為頭銜、名望或巨額的財富所動;相反,他們會擔心這些外在的象征可能會使領導人喪失了本真。
不過,配偶與合伙人是無法扛起這整副重擔的。當我們面對艱難決策時,需要聽聽良師益友的建議。他們?yōu)槿丝煽?,對我們全心全意、以誠相待,為我們理清現(xiàn)實,制定行動計劃。
除此之外,在諸如“真北團隊”(True North Groups,是比爾·喬治和道格·貝克在同名著作中提出的一個概念,指小的、彼此親密的組織)之類的親密支持群體面前,人們可以分享自己的生活經歷、希望、恐懼和挑戰(zhàn),這些團隊是無價之寶。團隊成員不會受到外在成功的影響,他們關心的是我們作為普通人和領導人的一面,當我們不能誠實地面對自己時,他們就會勇敢地向我們發(fā)出質疑。
正如恩賽因參議員5月發(fā)表告別演說時對同僚們所說的那樣:“當你成為一位領導人時,你的周圍就會充斥著浮華與喧囂,你很容易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因此,你要在身邊聚集一批敢于坦率直言的人,他們會教你認清自己的本真,知道自己正在朝哪里走,然后,你要讓他們保證絕不對你隱瞞真相。”
比爾·喬治,哈佛商學院管理實踐學教授,Henry B. Arthur商業(yè)倫理教席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