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宇宙生命最大的學問,這個問題也許思考過的人并不多。我們被商業(yè)社會的生存和發(fā)展所驅遣,質疑與眼前利益無關的問題似乎顯得多余。我們每日思考的多是如何賺錢,賺更多的錢。我們學習知識研究科學科技無不是圍繞價值,不論是為國家、為社會還是為企事業(yè)單位、機構,其實均是圍繞局部利益。這些是否就是生命最大的價值呢?局部利益代表的局部價值如何能是最大價值呢,那探究獲得局部價值的學問又如何能是最大學問呢。
對于宇宙生命最大價值最大學問的問題,對于我們透視宇宙真實、生命真理,成就人生大智慧具舉足輕重的意義。很多人意識不到,甚至一輩子都不會想到這個問題。在現代教育體制的學校大多是學知識、經驗、技術,被社會名利的各種考試驅動,灌輸各類意識形態(tài)思想。總之,地球當前七十多億人口,有多少人能意識到呢。這其實均是慧緣不足的體現。因為這不是一般“術”上的小問題,而是“道”上的大問題。乃大智慧成就的必須門徑,能意識到就具大功德,越早思考,對生命心智的開啟意義越大。
所以,對于我們正在接受教育的子女,提醒他們思考這個問題,從小就引導他們思考人生的真正價值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
有次孩子來到我書房找書,我趁機對她說:“你看書架上這么多書,圖書館、書店的書就更多,人一生有限的生命能不能把所有書都讀完?”她看著我搖搖頭,我接著引導說:“你看,每本書都代表一定知識或學問,你能不能告訴我哪本書價值最大,哪種學問對于我們生命來說是宇宙最大的學問?”她怔住了,我就趁機跟她說:“你記住,天下最大的學問是關于心的學問——心學?!彼龁枺骸盀槭裁??”我說自己多想想,自己去找答案:“什么不是由心開始的,什么事物可以不要用心?”
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我們人類所謂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科學科技發(fā)展出來的這個世界哪一項不是從設計構想開始的,構想之始要不要起心動念。我們認知世界的器官和手段眼、耳、鼻、舌、身、意需不需要識別,所謂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需不需要心的作用。我們所謂活到老學到老的學習過程,以及生活工作中的一切事物需不需要用心,不用心能做好嗎?
自古以來人類對心的概念非常之多:良心、忠心、愛心、誠心、恒心、孝心、心性、心智、心機、心思、心理、心態(tài)、心境、心志、心中、心得、心地、心計、中心、用心、責任心、善心、惡心、上進心、心想事成、心病、心急、心煩、心慌、中國心、人心、狼心狗肺、狼子野心、心臟、心腸……
以上不外乎對心之狀態(tài)、心之境界及用心過程的表達,究竟心什么呢?“心學”之于世道究竟存在怎樣的巨大意義?就學界的洞察來說,對“心學”洞見的深淺及貫通程度其實正是其學問大小、智慧大小的反映。西方以科學為主線的現代文明,心外求法,在心外追究物質的發(fā)展,始終難入正道大道。中華文明之所以能重新崛起,其文化的智慧性淵源與心智源頭不無關聯。最具代表的儒釋道三家深入進去都可發(fā)現向心回歸的本質(釋雖說是印度傳過來的,但自唐以后佛教主流則是被中華文化同化了的禪學)。
比如,儒家學說發(fā)展到北宋、南宋、明朝時期,由程顥、陸九淵逐漸發(fā)展起來,至王陽明以“理學”為基礎,集大成地融合佛道思想,特別是禪學思想,認為“心即是理”,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逐漸形成“心學”學派。當代新儒家代表人物哈佛大學教授杜維明甚至認為“五百年來,儒家的源頭活水就在王陽明”。近代一些重要人物都曾是王陽明心學的崇尚者,如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蔣介石曾三到陽明洞參悟,少年毛澤東曾對《王陽明全集》、《傳習錄》逐句逐字做批注,另外,心學還是日本明治維新的思想大旗,當代日本的儒學仍是以“陽明心學”為核心。
但如深究之,“陽明心學”不過是對元代、明朝初期以來流行程頤、朱熹一派強調“格物以窮理”之“格物派”理學的超越,被學者們歸之為“格心派”。王陽明所謂的“龍場悟道”還只是心物一如的悟境。他提出的《王陽明四句教》:“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以善惡來演繹心的本體及起用猶如太極與陰陽兩儀的關系,“致良知”、“內圣外王,知行合一”核心觀點實乃是對心的哲學化、概念化教化思想。至于心究竟是怎樣的真實?作為思維的主體與宇宙時空、物質萬象具怎樣的關系?“心”、“道”、“理”三個核心概念具怎樣的關聯?太極如何向無極真實的回歸,如何“見性”圓滿證到實相未必真正明了,與真實仍隔著一層。后面與道家、禪宗對心的見地比較時再詳論。
道家對心的概念幾乎不見專門的闡釋,但對“用心”的狀態(tài)和境界,“用心”過程中的太極規(guī)律則較為注重。下面就老子《道德經》中的一些摘錄略作點評:
“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何謂“虛其心”?表層意思是心應謙虛,再追究下去,即是“空”的概念,心若不空如何能謙虛??!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淵乃深的意思,表層意思是心要能淵深,追究下去則是要能深到源頭,什么的源頭?萬事萬物的源頭,也即是心的源頭。
“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ト嗽谔煜蚂ㄑ桑瑸樘煜聹喥湫??!薄ト诵睦餂]有什么固化的念頭和思想,心里裝著的都是百姓,都是“利他”,利于天下的心念。與天地一體,與百姓一體,沒有“為我”之心,心自然如混沌不作分別,所謂“渾其心”。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薄@都是心在禪定狀態(tài)的境界表述。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薄@里揭示的是“用心”過程中的太極規(guī)律。
如系統(tǒng)研究道家鼻祖老子《道德經》可以發(fā)現,道家其實更多是探究萬事萬物內在的關聯原理,老子發(fā)現了一種能夠統(tǒng)概、貫通宇宙所有事物的道理,西方哲學更多將之稱為“客觀規(guī)律”。老子特別用了一個“道”的概念,亦謂之“大道”。老子是這樣描述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如果佛法修證至一定境界可以明確發(fā)現,老子這段話的見地其實并不究竟,似乎還處于“一”之太極階段,至于對“一”、太極之回歸處——無極之空性、慧性似乎領悟不多。
所以,老子認為“清靜為天下正”,作為道家鼻祖最后是離開世間,與天地合一,回歸所謂的自然,而不是象佛家祖師大德回到世間慈悲眾生。禪宗有位祖師曾有一句很有名的偈子說:“荊棘叢中下足易,明月簾下轉身難”,揭示的就是這種境界,老子似乎在“一”與太極的境界沒有轉身。如不是函谷關官吏尹喜向他索要文字,《道德經》流傳于世的機會或許就沒有了,老子也許最終不過是“獨善其身”了,在佛家這不過是羅漢境界?!兜赖陆洝泛芏嗾鹿?jié)均是教世人如何應對的人生道理和太極智慧,為誰?當然是為自己即“為我”了。這或許是道家后代子孫更多墮落于術上法門,逐漸偏重于自我命體修煉的深層原因吧。為糾正這種偏頗性,道家后代祖師從佛法特別是禪宗受到啟發(fā)后則特別強調“性”、“命”雙修,所謂“只修命不修性,此為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丹,萬劫英靈難入圣?!?/span>
佛家說:“因地不真,果招迂曲”。因處不符合真實,果地必然會有問題,見地上差之毫厘,沿襲下去必然謬之千里。老子之所以局限于太極境界,根本原因還是沒有對時刻在認知和應變這個世界的思維主體即“心”的概念進行系統(tǒng)參悟。對核心概念“心”與“道”的內在關聯沒有足夠透徹。雖說在過程中揭示了一定的“用心”規(guī)律、功用和境界,但終究不自覺地落于外在的境界和有為過程。
唯獨佛家對“心學”最為圓滿透徹。佛家對心之本體的闡釋超越了較為籠統(tǒng)的“道”的概念,直接引用了一個具實相意義的“空”的概念。認識到心乃思維的源頭所在,謂之思維主體,并將思維的主體與思維客體之“道”統(tǒng)一了起來。所以,佛家最為核心的,能“攝一切法歸”的門派——禪宗之“禪”一個最重要的譯意即為“思維修”,意謂抓住所有能力的根本——思維,不走彎路,“直指本性”,即直指思維的心性本體,“明心見性”,頓悟成佛。故禪宗別名意謂“心宗”。另外,歷代公認的最可代表佛學核心的經典為《大般若經》中的《心經》,直接以心冠名。后世的的儒家、道家均在佛法中吸取營養(yǎng)以完善和發(fā)展自己的學術學問。
所以,可以大膽地說:天下所有學問,還沒有比禪宗更為深妙的,究其原因就是它直接在“心”上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