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從忠
嵇鶴齡是胡雪巖的摯友。一次,他倆在酒過三巡之后,稽鶴齡說:雪巖,你記得杭州城有一家叫“方裕和”的南北貨行嗎?沒等胡雪巖回答,他接著說:貨行的方老板是有名的“徽駱駝”,是徽州人。因為他刻苦耐勞,事必躬親,所以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在當時的杭州城內首屈一指。哪知道從兩年以前,開始發(fā)生貨色走漏的毛病,而且走漏的都是最貴重的海貨、魚翅、燕窩、干貝之類。方老板明查暗訪,先在店里查,伙計中有誰手腳不干凈?再到同行以及館子里去查,看哪家吃進了來路不明的黑貨?竟毫無無線索可尋。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終于查到了,他發(fā)現(xiàn)漏貨的毛病出在“火把”上,就是用干竹子編扎的火炬,寸許直徑三尺長,照例論捆賣,貴重的海貨,就是藏在火把里,走漏出去的。方老板頭腦很清楚,不能去找買火把的顧客,說他勾結店中的伙計走私;因為顧客可以不承認,甚至還會反咬一口,“誣良為盜”,還得吃官司。考慮到這些后果,方老板聲色不動,他把那捆有挾帶的火把,依舊擺在原處。不久,又有人來買火把,去接待“顧客”的,是他最信任的一名伙計,也是方老板的同宗,不但能干,而且誠實。這一下方老板困惑了,這個人忠誠可靠,決不會是他走私。也許誤打誤撞,一時巧合,決定看一看再說。
過了幾天,又發(fā)現(xiàn)火把中有私貨,這次來買火把的是另一個人,但接待的卻仍是那方姓伙計。這就不會是巧合了,他派了個小徒弟,暗中跟蹤那名“顧客”,一跟跟到漕船上。這就很容易明白了,怪不得本地查不出,私貨都由漕船帶到外埠去了。
于是有一天,方老板把他那同宗的伙計找來,悄悄地問道:“你在漕船上,有朋友沒有?”
“沒有?!闭f是這樣說,神色之間,微微一驚,方老板心里明白,事無可疑了,如今要想的是處置的辦法。
談到這里,嵇鶴齡問道:“雪巖,換了你做方老板,如何處置?”
“南北貨這一行,我不大熟悉。不過看這樣子,店里總還有同伙勾結?!?BR> “是的,有同伙勾結?!?BR> 胡雪巖略想一想說:“南北貨行的規(guī)矩,我雖不懂,待人接物的道理是一樣的。我有我的處置辦法,你先說,那方老板當時怎么樣處理?”
方老板認為他這個同宗走私,能夠兩年之久,不被發(fā)覺,是個相當有本事的人,同時這件事既有同伙勾結,鬧出來則于信譽有損,而且勢必要開除一班熟手,生意會受到影響,所以方老板決定重用此人,升他的職位,加他的薪水。這一來,那方姓伙計感恩圖報,自然就不會再有什么偷漏的弊病發(fā)生。
聽嵇鶴齡講完,胡雪巖點點頭說:“那個老板的想法不錯,做法還差了一點?!?BR> 嵇鶴齡大為詫異,在他覺得方老板的處置,已經盡善盡美,不想在胡雪巖看來,還有可批評之處,倒有些替方老板不服氣。
“噢!我倒要看看,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做賊是不能拆穿的!一拆穿,無論如何會落個痕跡,怎么樣也相處不長的。我放句話在這里,留待后驗,方老板的那個同宗,至多一年工夫,一定不會再做下去?!?BR> “嗯,嗯!”嵇鶴齡覺得有些道理了,“那么,莫非不聞不問?”
“這怎么可以?”胡雪巖說,“照我的做法,只要暗中查明白了,根本不說破,就升他的職位,加他的薪水,叫他專管查察偷漏。莫非他再監(jiān)守自盜?”
“對!”嵇鶴齡很興奮他說,“果然,你比哪個生意人都高明。‘羚羊掛角,無跡可尋’,這才是入于化境了?!?BR>胡雪巖嚴肅地說到:“不過話要說回來,除非那個人真正有本事,不然,這樣做法,流弊極大、變成獎勵做賊。所以我的話也不過是紙上談兵?!?BR>稽鶴齡感嘆地說:“這一個店就讓方老板如此操心了,如果這位方老板旗下有100個這樣的店,可怎么管的過來哦!”
胡雪巖神色凝重的說:“這是連號店制度建設問題,而這個問題正是困擾我胡雪巖的問題。”在濟南府,有一位叫孟洛川的大商人,據說他是儒教亞圣孟子的后代。孟洛川創(chuàng)辦的商號叫“瑞蚨祥”, 此人善于經營——進貨注重質量,不斷更新貨物品種;銷售做到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用人注重能力,管理嚴格有序。各店按旬報告,重大事項親自決定。而對理財更是一絲不茍,錙銖必較。對代理人的使用不簽訂任何合同,隨時有被辭可能,因此被稱之為“水牌經理”。當年瑞蚨祥分布于濟南、天津、青島、煙臺、上海等城市,共有十幾個企業(yè)共計1000多人,孟洛川對人員的管理非常嚴密,出現(xiàn)類似“方裕和”漏貨的情況,幾乎是不可能的。對于有違店規(guī)店訓者,一律從嚴處理,決不妥協(xié)!
2012年5月9日 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