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才一個月,工作多年的公司又解雇了他,雄田萬念俱灰,想到了遠(yuǎn)離塵囂的富士山原始森林。每年,很多人就是在那兒自殺而找到了歸宿。
這天,雄田來到當(dāng)?shù)匦℃?zhèn),雇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叫吉野,可能是平時見慣了來這里自殺的人,他面無表情嘟咕道:“前幾天,我還送了一個東京來的……”
兩個小時后,目的地到了。雄田一下車,立刻感到一股陰森之氣從林中襲來,他抬了下頭,林子上方可見一處陡峭的懸崖,那里隱約坐落著一幢白色的房子,一群白鴿帶著哨音正朝白房子飛過去。
雄田問:“那是什么?小別墅嗎?”
吉野仍無表情:“是家小旅館?!?/p>
“小旅館為什么要建在懸崖上呢?”
“如果你覺得這事有趣,自己登上去看看?!?/p>
吉野開車走了后,懸崖上那隱現(xiàn)的白房子,仍像云霧般讓雄田感到迷離,真的是小旅館嗎,那片風(fēng)景中還潛藏著什么呢?雄田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耐不住好奇,沿著幽林中的羊腸小路向陡峭的懸崖攀登上去。
正午時分,雄田才到達(dá)懸崖上的白房子,人也幾乎累癱了。果然是個小旅館,屋旁兩棵溢香的櫻花樹正在怒放。老板是個中年女人,還有位老婦人據(jù)說是她母親,另外一個則是喊她“媽媽”的小女孩。
雄田早已饑腸轆轆。在旅館登記后,女老板把他帶到廚房,原來凡是來小旅館的游客,喜歡吃什么,就自己動手弄。雄田尬尷地站著,不知道怎么弄。女老板笑著說:“雄田先生,你在家從沒干過這些事兒,對嗎?”
于是,女老板給他做了一碗蕎麥面條,雄田覺得好吃極了!他想到離異的妻子,一起生活了10年,她不知給他做過多少碗美味的面條,可他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過,有時還沖妻子大發(fā)脾氣……
稍休息了會兒,雄田走出小旅館遠(yuǎn)望。懸崖本就無路可循,幾條小徑顯然是靠人力一點點修整出來的,陡險的一側(cè)還扯有鐵索。小女孩正在趕偷食的鳥兒,原來,在巖石叢的凹處種有菜秧。雄田搖了搖頭,因為凹處里只有一點點土壤。
“叔叔,您是擔(dān)心長不出來嗎?”小女孩沖他歡快地說,“媽媽說石頭縫兒里能長出樹和草,也能長出好吃的青菜?!彼沉艘谎墼诮幰挷莸膬芍簧窖?又得意地說,“我養(yǎng)的,明年這時候,母羊會生下許多小羊,我也能上學(xué)了?!?/p>
“是嗎?”
小女孩點點頭:“媽媽說了。要送我到最好的學(xué)校讀書。她每個星期都會去看我……”雄田的心像被什么猛蜇了一下,想到上小學(xué)的兒子,盡管不在他身邊了,但他答應(yīng)過兒子每周六帶他去動物園或去科技展覽館看機器人。今天正好是星期六,兒子一定很失望……
天慢慢黑了下來,雄田回到客房時,老婦正將一桶熱水吃力地倒入浴盆,還替他準(zhǔn)備了一套睡衣。見他進(jìn)來了,老婦只是慈祥地笑了一下,蹣跚地走了出去。雄田的眼睛不禁濕了。母親活著的時候,也是這樣不聲不響地照顧他。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了!他也已經(jīng)知道,小旅館平時所用的全靠從懸崖石縫中一點一滴滲下來的水,有時,兩天也接不了一桶。
雄田一覺醒來時,已是翌日中午了。他走出小旅館,登上一塊突兀的巖石遠(yuǎn)眺:燦爛的陽光下,富士山無比巍峨壯觀,綠色的林海蒼茫無際,飄逸的霧氣中,隱露各種樹花姹紫嫣紅,景色美麗極了。雄田心潮澎湃,突然,他發(fā)泄般迸發(fā)出一陣喊叫,激起的回蕩久久不息
第三天早上,雄田已在下山的途中。他看到有兩個失魂落魄的男子,顯然不是一路的,正各自沿著不同路徑,向懸崖上的小旅館吃力攀登。
雄田知道下山以后沒有載他返城的出租車了,司機們將那些尋死的乘客送到林海,明知不可能再載到什么人返程就會立即返回了。
沒想到,雄田剛走出森林,就見路旁停著載他來的那輛的士,像是專門等候他回去。吉野那張冷漠的臉上,也充滿了微笑,主動地向他打招呼:“太郎先生,你好,我們又相逢了!”
說著,接過雄田手中的旅行包,“到過懸崖上小旅館的人,很多都會重新走出這片陰森迷林的。”
雄田太郎呆了一下,喃喃地說:“我明白了,吉野先生,你與懸崖上小旅館一定有什么關(guān)系,而且這幾年來都是這樣。”
“是的,您看到的那位老婦是我的母親,另一個是我的嫂子,你看到的那個可愛小女孩,其實是一個孤兒。我父親、姐夫都是在這片森林自殺的,四年前,小女孩的父母也是在這兒結(jié)束了人生……”
吉野說到這里,看看陷入沉思的雄田,眼睛濕了,“人生就像攀懸崖,只要你登上去了,站在高處,會發(fā)現(xiàn),美好的事物其實就在離你并不遙遠(yuǎn)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