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蘇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在厲以寧門下獲得經濟學博士學位。他曾經擔任中房集團董事長，并創(chuàng)辦了幸福人壽，當前任職中房集團理事長、上海人壽監(jiān)事會主席、匯力基金董事長。作為一位“科班出身”并深耕企業(yè)的經濟界“大咖”，他對當前中國經濟形勢及其發(fā)展趨勢有著獨到的觀察。

　　“我不主張把主引擎熄了火

　　再去另搞技術創(chuàng)新和結構轉型”

　　中國新聞周刊：在你看來，中國的經濟轉型需要關注哪些問題?

　　孟曉蘇：經濟結構轉型，最重要的是尋找到新的經濟增長點，圍繞新的增長點實現轉型和升級。

　　就像改革不能停頓一樣，經濟結構也需要不斷地轉型升級。但是在經濟轉型中不能忽視的是，要強化需求導向才能實現經濟結構轉型，要牢牢把握擴大內需這一戰(zhàn)略基點才能有效發(fā)展實體經濟。這些話都是源自黨的十八大報告。但問題是，現在我們還沒有找到新的經濟增長點和與之關聯的新的主導產業(yè)。

　　我認為在中國經濟沒有尋找到新的增長點之前，不應當過早放棄原有的經濟增長點和主導產業(yè)?，F在需要的是“啟動雙引擎,實現雙中高”，其中包括傳統產業(yè)的啟動與升級。

　　近年來，經濟思想的迷失源于“十年調控”，使得經濟發(fā)展速度放緩，抑制了內需。特別是通過“限購”抑制居民住房需求，使得一百多個相關產業(yè)陷入困境。在限購房屋造成城市空間不能有效擴大、城市里汽車塞滿之后，又要抑制全社會的購車需求，結果把兩個經濟增長點都弄熄火了。主引擎熄火后，只好靠人拉肩扛推著中國經濟向前走，這當然會很累，而且會減速。所以，要重新點燃主引擎，中國經濟才會恢復增長活力。

　　我們需要鼓勵技術創(chuàng)新，但是技術創(chuàng)新需要時間，從技術創(chuàng)新到形成新的產品、并且讓市場接受這些產品更需要時間。我們需要提倡經濟結構轉型，但是這種轉型需要過程，而且有可能是痛苦的過程，因為要揚棄、要淘汰，需要經歷陣痛期，還可能出現反復。在創(chuàng)新和轉型方面我們不能空談，必須實實在在地推進。而在這個階段，如果失去了本來拉動經濟的房地產和汽車等作為主引擎的作用，國民經濟就會顯得拉動力不足。

　　我不主張把主引擎熄了火再去另搞技術創(chuàng)新和結構轉型。需要啟動原主導產業(yè)與新產業(yè)這兩個引擎，共同推動中國經濟的轉型與發(fā)展。

　　中國新聞周刊：你如何看待模仿型排浪式消費已經基本結束的觀點?

　　孟曉蘇：首先我不認為排浪式消費是“模仿型”。排浪式消費的說法，是國務院發(fā)展中心在上世紀90年代提出的詞匯，形象反映了中國居民集中購買“老三大件”“新三大件”，一浪接一浪，一浪比一浪高的消費特點。這實際上是在人民群眾同步富裕的過程之中，在同一時期之內需要集中消費同幾種消費品，這就形成了排浪式的消費特點。

　　我認為這種排浪式消費并沒有結束。城鎮(zhèn)化過程中又有將近4億的農民要進城，棚戶區(qū)改造本身既要建設低端住房，又需要把城市中心的棚戶區(qū)拆掉后，建設高端樓宇以平衡財政，這都是需要由房地產行業(yè)來做的事情。

　　李克強總理說，以加快棚戶區(qū)改造和加快城鎮(zhèn)化進程來推動經濟發(fā)展?，F在(國民經濟)能夠保持7%的增速就已經很難，原因在于經濟發(fā)展缺少主引擎的拉動。我認為如果主引擎重新啟動，中國經濟發(fā)展恢復到中高速增長是完全可能的。

　　中國新聞周刊：是否也是因為金融在推動實體經濟方面還沒有完全發(fā)揮作用?

　　孟曉蘇：這一輪的產能過剩，是前些年重拳打壓房地產和汽車消費的正常發(fā)展造成的。如果金融積極進入到制造業(yè)，但制造業(yè)賣不動產品，生產的是過剩產品，那對金融業(yè)是多么大的風險。

　　最近我們也參與了一些鋼鐵廠的救助工作，他們本來業(yè)績是很輝煌的，主要產品是螺紋鋼、線材等建材產品，但現在賣不出去，救助起來很難。這些工廠在申請貸款時，即使有政府出函作保，也很難得到銀行的支持，原因是他們的產品賣不出去。

　　是否可以號召居民都來直接購買鋼材、水泥、有色金屬產品呢?這是不可能的，只有把這些中間產品通過房地產投資，把它們組成一個個房子，然后老百姓再以購買住房的形態(tài)實現投資與消費，這樣就可以買走凝固在其中的大量鋼鐵、水泥等產品，還要繼續(xù)購置裝修、家具、家電等產品，以使房屋能夠使用。城市擴大了居民就需要購買汽車等代步工具，隨后老百姓再以交通付費的方式，買走埋在高速公路下和地鐵、高鐵里的鋼鐵、水泥等建筑材料。實體經濟特別是制造業(yè)的發(fā)展，就是這樣被最終消費拉動起來的。

　　前段時間，“一帶一路”的概念讓鋼鐵股又火了起來，出現了鋼鐵價格破底、鋼鐵股票漲停的怪現象。但目前“一帶一路”多數項目還沒有簽約，股民把愿景當成現實。就實際拉動力來說，它不如啟動房地產業(yè)拉動相關產業(yè)來得實在。

　　“一帶一路”和“互聯網+”這兩個概念催生了股票的增長，許多人把預期當成現期，把“光柱”當成實柱爬了上去。現今政府按著開關的手不敢松，生怕一關它就掉下來。

　　如何讓經濟扎扎實實地向上走呢?這就需要把“爬光柱”變成“攀樓梯”，要用實體經濟發(fā)展與上市公司盈利的業(yè)績，讓股市在踏實的前提下節(jié)節(jié)升高。要保持經濟健康發(fā)展就要考慮擴大外需和內需，而內需又分為投資和消費。在基礎設施投資方面政府已做了很多，地方債的堆積已經到了極限，所以更有效的發(fā)展要更多依靠消費，特別是要“鼓勵大眾消費”“穩(wěn)定住房消費”“促進房地產業(yè)平穩(wěn)健康發(fā)展”。這些說法已經越來越多地出現在領導人的講話之中。

　　“整個社會輿論讓人們有所顧慮，不敢再說房地產業(yè)拉動經濟的這種真話”

　　中國新聞周刊：政府是否想通過近期的股市來拉動經濟增長?

　　孟曉蘇：股市是在無意中被掀動起來的，前一段時間的上漲是預期催生的，是大家對未來有信心的表現。股民對經濟發(fā)展的主要預期是，“一帶一路”會帶動中國基礎設施建設和海外投資的發(fā)展，“互聯網+”會帶動經濟結構快速轉型，所以許多相關的股票就漲起來了。目前經濟下行壓力大，就剩股市這一個亮點，所以我認為要維護股市。一旦這個亮點消失，中國經濟就會有更大的麻煩。而維護住這個亮點，光靠給手電筒充電是不夠的。

　　中國新聞周刊：你如何看政府救股市?

　　孟曉蘇：政府出手救市，這讓我們看到，原來我們的政府是有這個能力的。我支持救市，但是我認為，真正要做的是讓股市走穩(wěn)，而不是讓它隨著預期即靠“講故事”而急起急跌。我曾經預言，股票在下一輪牛市中能攀上一萬點，原因在于我相信“上臺階理論”。

　　第一個臺階，是政府加大投資，緩解經濟萎縮。譬如1998年政府投資7千億元，帶動社會投資與貸款3萬億元，就有效拉動了經濟發(fā)展。現在政府加大基礎設施投資力度，對于緩解經濟萎縮是很有作用的。

　　第二個臺階，是樓市率先啟動，帶動經濟發(fā)展。在政府投資拉動之后，2000年起靠房改與住房商品化啟動了樓市?，F在限制樓市發(fā)展的政策已經基本取消，今年二季度以來樓市已逐漸恢復正常發(fā)展。它的重新啟動可以形成更大內需。

　　第三個臺階，是需求拉動生產，企業(yè)再現生機。在這個階段實體經濟特別是制造業(yè)會從普遍低迷變成全面向好。在上一輪經濟發(fā)展周期中，它發(fā)生在2003-2005年，那個時候大家都說中國經濟好得不能再好，中國股市糟得不能再糟。那時所有相關行業(yè)都火爆起來，產能過剩局面徹底扭轉。主要原因在于房地產業(yè)的拉動。如今這個階段還沒有到來，它有待于內需特別是消費的進一步啟動。

　　第四個臺階，是股市結束低迷，逐漸進入牛市。上一輪經濟發(fā)展周期走到了2006年，上市公司業(yè)績之光照亮股市，股市開始發(fā)力，出現節(jié)節(jié)上漲，在2007年沖到了6124點，這是上到了第四個臺階。如今還沒有到這個階段，人為激勵股市過早上揚，可能會延長這個時期的到來。

　　這是我的“上臺階理論”，就是股市繁榮一定是要依靠實體經濟的業(yè)績。實體經濟的發(fā)展才能讓上市公司的業(yè)績輝煌，然后股市才能踏實和沖高。最近七年來股市的長期低迷跟打壓房地產的宏觀調控有關，看起來是只是打壓了一個房地產行業(yè)，實際上恰恰是扼住了國民經濟的咽喉，堵住了諸多制造業(yè)的市場和服務業(yè)的生計。多年抑制內需的后果，就是制造業(yè)再現嚴重的產能過剩，國民經濟增長乏力。

　　房地產關聯一百多個產業(yè)，這句話是當年朱镕基總理說的。后來我們發(fā)現比一百多個還多。政策打壓房地產消費，使擴大內需的設想流為空談。

　　前幾年全民似乎都把房地產看作洪水猛獸，一定要打壓，不管它國民經濟的發(fā)展有多重要。結果讓經濟發(fā)展進入下行通道，直到今年經濟下行壓力仍然很大。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想辦法去人拉肩扛，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整個社會輿論讓人們有所顧慮，不敢再說房地產業(yè)拉動經濟的這種真話。

　　中國新聞周刊：對這一問題，你有什么建議?

　　孟曉蘇：我的看法是，不把房地產重新啟動起來，國民經濟還會低迷。特別是上市公司，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制造業(yè)，市場銷路要靠內需的支撐，而內需則主要是靠房地產等主導產業(yè)的拉動。

　　前幾年的調控，一方面說打壓住房價格要到它降下來，讓人們對購房沒有好的預期與信心;另一方面由于主要城市房屋限購政策的施行，使開發(fā)企業(yè)紛紛“逃離北上廣”，限購政策誘導企業(yè)都去“不限購”的三四線城市開發(fā)房屋，使得現在三四線城市房產過剩。這些都是錯誤政策引導的結果，我們需要認真反思前些年錯誤調控所帶來的后果，避免這類糊涂觀念繼續(xù)妨礙經濟發(fā)展。

　　房地產市場和股票市場都是“信心經濟”。去年有一段時間老百姓都不愿買房，原因在于房價下跌悲觀情緒的彌漫。前年的“國五條”讓一線城市居民看到，房價肯定要漲，所以蜂擁去購房，造成房價越調控越快速上漲。房價的或上漲或下跌的預期直接影響居民購買心理，表現出一種明顯的“信心經濟”特點。我統計了今年的數據，1~7月份，全國城鎮(zhèn)新房平均房價上漲了8.7%，其中北上廣深上漲得更多，尤以深圳前海和北京通州為甚。樓市回暖對于購買者信心回歸，肯定是大有好處的。

　　股市也是信心經濟，大家都是“買漲不買跌”。什么狀態(tài)能讓股民相信股票不跌了?漲起來才讓人相信不跌了。其實樓市和股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