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思想家、哲學(xué)家老子，又稱老聃，或謂其姓李名耳字伯陽，原本是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可是他在其身后逐漸演變?yōu)樯裢◤V大、法力無邊而受到上自帝王下至萬民崇拜祭祀的一尊大神——太上老君?？疾炖献拥纳窕^程，對于認(rèn)識老子及其思想成就，認(rèn)識道家的形成及發(fā)展，從而進(jìn)一步認(rèn)識中國文化的內(nèi)涵與特征，都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一、著作經(jīng)典化

      老子的神化過程，首先是從他的著作被經(jīng)典化開始的。老子所著之書在東周時原稱《老子》，是先秦諸子之一，當(dāng)是屬于個人別集類著作。到漢朝初年河上公注《老子》，把全書81章的前37章稱為《道經(jīng)》，后44章稱為《德經(jīng)》，才使用“經(jīng)”的名稱。這一《老子》的早期版本同1973年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老子》抄寫本的內(nèi)容排列順序不同。漢景帝崇信黃帝與老子的修煉養(yǎng)生之術(shù)，把老子的著作稱為“經(jīng)”，這是經(jīng)典意義的“經(jīng)”。焦竑《老子翼》記云：“老子之稱經(jīng)，自漢景帝始也。吳闞澤對大帝曰，許成子、原陽子、老子、莊子，皆修身自玩，放蕩山谷，縱汰其心，學(xué)歸淡泊。至漢景帝以黃帝老子義體猶深，改子為經(jīng)，始立道學(xué)，敕令朝野悉諷誦焉。”⑴后來興起的道家及東漢時張道陵創(chuàng)始的道教，都把老子的著作奉為主要經(jīng)典，稱為《道德經(jīng)》或《道德真經(jīng)》，更擴(kuò)大了老子著作的影響。

      老子所著書僅有五千言，被奉為經(jīng)典之后就具有了真理性、權(quán)威性和神圣性的品格，這是老子其人被神化的基礎(chǔ)。晉代王弼注《老子》，沿用河上公的編排。后世《道德經(jīng)》的各種注釋本非常多，僅收入《道藏》中的就有50余種。各種版本大都保持著81章的體例?！兜赖陆?jīng)》的本文還被刻石存于老子故里河南鹿邑太清宮及各地的道觀祠廟中，使這一著作和老子其人一起被神化了。

      二、圣師化

      傳說孔子曾以老子為師，這一說法最早見于《莊子·天道》篇，其中記子路對孔子說：“由聞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見老聃，而老聃不許，于是翻十二經(jīng)以說”。接著有孔子和老子的一段關(guān)于仁義的對話?！肚f子·天運(yùn)》篇又說：“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司馬遷的《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采用了《莊子》的記述，寫了“孔子適周，將問禮于老子”的經(jīng)過?！吨倌岬茏恿袀鳌分杏钟小翱鬃又鶉?yán)事，于周則老子”等語。其他儒家經(jīng)典著作也有相應(yīng)的記述。如《禮記·曾子問》中記曾子和子夏向孔子問喪禮，孔子的答話幾次說“吾聞諸老聃曰”；《孔子家語》的《五帝》和《執(zhí)轡》兩篇都提到“昔丘也聞諸老聃曰”；《韓詩外傳》卷五記子夏說“仲尼學(xué)乎老聃”。這些說法流傳于后世，影響很大，至今洛陽城內(nèi)存有一處“孔子入周問禮處”碑?？鬃釉谌寮宜枷氤蔀榉饨〞r代全國的統(tǒng)治思想之后，孔子被尊為“至圣先師”并被神化，而老子是孔子求教的老師，其地位當(dāng)然要超過孔子，更應(yīng)當(dāng)受到尊重。

      另外，《呂氏春秋·當(dāng)染》云：“舜染于許由、伯陽?！备哒T注解說：“伯陽，蓋老子也，舜時師之者也。”這一說法，前人曾提出質(zhì)疑，因為作為歷史人物的老子不可能是舜時人；但是在傳說中被神化的老子可以是超越時空的，他在舜時為尹壽子（詳見下文），也就成為圣人帝舜之師了。于是，老子的圣師化和神化互為因果，增加并增濃了老子的神話色彩。

   三、龍化

      先秦時，傳說孔子把老子比喻為龍?！肚f子·天運(yùn)》篇記述道：“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聃，亦將何規(guī)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云氣而養(yǎng)乎陰陽。予口張而不能嗋。予又何規(guī)老聃哉？’”《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采用了《莊子》的記述又略有變化，也說老子如龍，其中說：“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wǎng)，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繒。至于龍，吾不能知，其乘風(fēng)云而上天。吾今見老子，其猶龍邪！’”這樣的說法，本來是表現(xiàn)孔子對于老子的敬仰和推崇，并不意味著老子真的是龍的化身。但是，如此比喻卻反映了中國古代關(guān)于龍的圖騰崇拜意識及龍文化觀念。傳說黃帝死后乘龍上天，這在《史記·封禪書》中有記述，而莊子和司馬遷又說老子如龍，就把老子和黃帝聯(lián)系在一起了。黃帝是中華民族的始祖，早已被神化，老子也和黃帝一同被神化。

   四、道家始祖化

      老子是先秦時期道家思想的創(chuàng)始人，其思想經(jīng)莊周予以發(fā)展，于是稱為“老莊”之學(xué)；又和傳說中的黃帝之術(shù)并稱為“黃老”之學(xué)。漢代道家思想盛行，老子的道家始祖地位已極其穩(wěn)固，沒有疑義。到東漢時期張道陵創(chuàng)立道教，又稱五斗米道或天師道，尊奉老子為教主，稱為“太上老君”。后來道教在傳承過程中出現(xiàn)不同流派，如東漢末張角的太平道、張魯?shù)奈宥访椎?，北魏寇謙之改革后的新天師道，唐宋時期的南、北天師道與上清、靈寶、凈明各宗派，元代的全真教等，都尊奉三尊神，稱為“三清”，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道君、太清太上老君，這第三位就是老子，老子又有洞真第一君、大千法王、太上真人、上清太極真人等名號?！对企牌吆灐酚浽疲骸捌淙寰痴?，玉清、上清、太清是也。亦名三天，其三天者，清微天、禹馀天、大赤天是也?！巳鳛榻讨?，即是三洞之尊神也。”⑵又說：“太上老君者，混元皇帝也。乃生于無始，起于無因，為萬道之先，元?dú)庵嬉?。蓋無光無象，無音無聲，無宗無緒，幽幽冥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彌綸無外，故稱大道焉?！雹菑倪@里的解釋可知，老子是道教所敬奉的一位法力無上的大神，同時也因道教的流行與影響而使老子成為大眾心目中的大神。

      五、仙化

      在中國古代的文化觀念中，仙屬于道家。神和仙的概念有所不同，一般認(rèn)為，神主要指各種職能神，如風(fēng)神、雨神、山神、海神等；而仙沒有限定的職責(zé)，可以自由行動。高層次的道士和高層次的仙是相通的。道士有五等，一是“天真道士”，二是“神仙道士”，三是“山居道士”，四是“出家道士”，五是“在家道士”⑷。仙也有五等，即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⑸。漢代劉向的《列仙傳》列第九位為老子，其中說：“乃乘青牛車去入大秦，關(guān)令尹喜待而迎之，知真人?！备鶕?jù)這樣的界定，老子既是“真人”，他當(dāng)然是第一等的“天真道士”，也是第一等的“天仙”。在道教的諸神系中，老子既是仙，也是神。因此，老子的仙化和神化是同步進(jìn)行的。

      晉葛洪《神仙傳》記述的老子，既是神又是仙。其中說老子“先天地生”，或云是“天之精魄，蓋神靈之屬”。而且，老子不止是一個人，而是有跨越千年的諸多化身，“上三皇時為元中法師，下三皇時為金闕帝君，伏羲時為玉華子，神農(nóng)時為九靈老子，祝融時為廣壽子，黃帝時為廣成子，顓頊時為赤精子，帝嚳時為祿圖子，堯時為務(wù)成子，舜時為尹壽子，夏禹時為真行子，殷湯時為錫則子，文王時為文邑先生，一云為守藏史。或云在越為范蠡，在齊為鴟夷子，在吳為陶朱公”。《云笈七簽》卷三《天尊老君名號歷劫經(jīng)略》，記述老子在千萬年間歷劫經(jīng)過甚詳?？傊钦f老子可以化為歷代各位神仙圣賢。如前所述《呂氏春秋》記老子為舜帝之師伯陽，那是已經(jīng)被神仙化了的老子。

      十六國時期，王嘉《拾遺記》記述的老子，已是一個神仙的形象。其中說：“老聃在周之末，居反景日室之山，與世人絕跡。惟有黃發(fā)老叟五人，或乘鴻鶴，或衣羽衣毛……與聃共談天地之?dāng)?shù)?！庇钟浻懈√嶂畤I(xiàn)神通善書二人，輔助老子著《道德經(jīng)》一書，“寫以玉牒，編以金繩，貯以玉函，晝夜精勤，形神勞倦，及金壺汁盡，二人刳心瀝血，以代墨焉?！雹省妒斑z記》所記是小說家言，更不足為信，這樣的描寫開創(chuàng)了小說等文學(xué)作品神化老子的先例。

      六、異人化

      先秦時期的文獻(xiàn)對于老子的長相沒有明確的文字記載。由于漢代老子已進(jìn)入神仙的行列，于是漢代以后有關(guān)典籍記述老子的時候，所描寫的他的出生情況、相貌、形體、壽命等生理特征，便和一般凡人有很大的不同，即是說，本來是真實歷史人物的老子在生理的層面被大大地異人化了。

      老子的出生，傳說有多種。據(jù)晉代葛洪《神仙傳》記述，一說“其母感大星而有娠，雖受氣天然，見于李家，猶以李為姓”；一說“母懷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時，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謂之老子”；一說“其母無夫，老子是母家之姓”；一說“老子之母適至李樹下而生，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樹曰，以此為我姓”?！独献觾?nèi)傳》云：“其母曾見日精下落，如流星飛入口中，因有娠，七十二歲而生。常有五色云繞其行，五行之獸衛(wèi)其堂，于陳國渦水李樹下，剖左腋而生?！雹恕队详栯s俎》記述道：“老君母曰玄妙玉女，天降玄黃，氣如彈丸，入口而孕，凝神瓊胎宮三千七百年。赤明開運(yùn)，歲在甲子，誕于扶刀。蓋天西那王國，郁寥山丹元之阿。又曰老君在胎八十一年，剖左腋而生?！雹毯髞怼对企牌吆灐分械摹痘煸实凼ゼo(jì)》沿襲這樣的傳聞。上述關(guān)于老子出生的各種說法，在今天看來是非常荒誕的，不符合科學(xué)常理的，然而古人編造出這些離奇的故事，無非是意在說明老子不是一般的凡人，他的出生即是天或神的意旨的體現(xiàn)。

      關(guān)于老子的相貌與形體，葛洪《神仙傳》記述道：“鶴發(fā)龍顏，黃色美眉，廣顙長耳，大目疏齒，方口厚唇，額有參牛達(dá)理，日角月庭，鼻純骨雙柱，耳有三門（一作耳豎大三門），足蹈三五，手把十文。”《老子內(nèi)傳》則說：“頂有日光，身滋白血，面凝金色，舌絡(luò)錦文，形長一丈二尺，齒有四十八?！雹汀队详栯s俎》又云：“形長九尺，或曰二丈九尺，耳三門，或曰耳附連環(huán)。又耳無輪郭，眉如北斗，色綠，中有紫毛，長五寸，目方瞳，綠筋貫之，有紫光，鼻雙柱，口方，齒數(shù)六八。頤若方邱，頰如橫瓏，龍顏金容，額三理，腹三志，頂三約把，十蹈五身，綠毛白血，頂有紫氣?！雹紊鲜龇N種說法，有些明顯不可信，有些則不可思議，然而古人這樣來描畫老子的形象，無非是說他的貌與形也是離奇古怪的，不是一般的凡人。

      關(guān)于老子的壽命，《史記·老子韓非列傳》云：“蓋老子百有六十余歲，或言二百余歲，以其修道而養(yǎng)壽也?！薄妒酚洝冯m然是著名的歷史典籍，但是在這里說老子活了160或200余歲都是不可信的。盡管用了一個“蓋”字表示大概的意思，但其本意是認(rèn)為老子享有一般人達(dá)不到的高壽。顯然，司馬遷的記述，過分夸大了修道的作用，為道家神奇的養(yǎng)生理論制造了聲勢。

      上述幾方面對于老子相貌、形體及壽命的種種離奇記述，是老子被推崇為道家的始祖之后，人們根據(jù)自己的主觀想象虛擬出來的。道家及道教的信徒出于對老子的崇敬與迷信心理，過分夸大了老子形象與一般凡人的差距，又把這種夸大在傳說過程中加以敷演與增補(bǔ)；一般民眾出于對老子思想與人格的敬仰，寧可信其有而不疑其無。在這樣的心態(tài)支配之下而憑想象對老子形象進(jìn)行的人為的塑造，又反過來強(qiáng)化了老子事跡的神化程度，也加快了老子神化的進(jìn)程。

   七、帝王化

      歷史人物老子生前的職務(wù)，見于記載的是周守藏史。但是，在他死后，由于歷代帝王的推崇而對他不斷地給予加封，使老子在后世的封號逐步進(jìn)入帝王的行列。

      歷史上最早在苦縣老子故里為老子建祠是在東漢桓帝時。延熹八年（165年），漢桓帝派中常侍左悺前往苦縣老子祠祭祀，同年十一月又派中常侍管霸前往苦縣老子祠祭祀，此舉開歷代帝王崇祀老子的先河。北魏太祖拓跋珪喜誦老子書，于天興某年設(shè)置仙人博士；世祖拓跋燾于始光年間寵信道士寇謙之，也信奉老子⑾。但是，北魏時對于老子尚未給予封號。

      唐朝皇帝姓李，以同姓的老子李耳為始祖。據(jù)《舊唐書·本紀(jì)》載：武德七年（624年）十月，唐高祖李淵曾謁樓觀老子祠。唐太宗李世民正式認(rèn)老子為皇宗，而且使老子的地位在佛祖釋迦牟尼之上，貞觀十一年（637年）七月，給亳州老子廟和兗州孔子廟各20戶以奉享，使老子的地位等同于孔子。乾封元年（666年）二月，唐高宗親自前往亳州祭祀老子，追封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這使老子的封號升格為皇帝。武則天時期崇信佛教，而且她的國號大周是以武姓代替李姓，于是也不再承認(rèn)老子的帝王封號。至武則天退位，唐中宗李顯復(fù)辟，便于神龍元年（704年）正月詔敕老子依舊為玄元皇帝。《續(xù)文獻(xiàn)通考》記載說，此年七月，唐中宗又下詔曰：“初太宗以老子為皇宗，升于釋氏之上，至則天朝復(fù)在釋氏之下，今此已往，遂為定式，今齊班并集。”唐玄宗李隆基承襲祖制，繼續(xù)崇奉老子，開元二十一年（733年）詔令天下家藏《老子》一本。開元二十七年（739年），玄宗追封孔子為“文宣王”，天寶二年（743年）正月追封尊老子為“大圣祖玄元皇帝”，地位在孔子之上，并追尊老子之父周上御史敬為“先天太上皇”，老子之母益壽氏為“先天太后”。天寶八年（749年）閏六月，玄宗親往老子故里謁太清宮，追封老子為“圣祖大道玄元皇帝”。天寶十三年（754年），玄宗再次親往老子故里謁太清宮，追封老子為“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天皇大帝”。玄宗之后，敬宗、文宗、武宗、宣宗、僖宗都曾往老子故里謁太清宮進(jìn)行祭祀。

      北宋建國后，老子仍然受到尊崇。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宋真宗前往老子故里謁太清宮祭祀，追封老子為“混元上德皇帝”。張君房的《云笈七簽》即是奉宋真宗的旨意編撰的，其中即稱呼老子為混元皇帝并撰述了《混元皇帝圣紀(jì)》。宋徽宗信奉道教更甚，于政和七年（1117年）四月自封為“教主道君皇帝”，又與重和元年（1118年）四月詔令混元皇帝老子的生辰二月十五日為貞元節(jié)。

      中國古代由歷史人物而被神化并被追封為皇帝的只有三位。老子之外，一位是晉代張亞子，元仁宗延祐三年（1316年）被追封為“輔文開化文昌司祿宏仁帝君”，又稱“梓潼帝君”（一說被封為文昌帝君或梓潼帝君的是漢代文參）；另一位是關(guān)羽，明萬歷二十二年（1594年）被追封為關(guān)圣帝君。這三位都是道教神，老子不僅被封最早，而且地位最尊。至明清小說中，老子已成為法力無邊、神通廣大的神圣，名為太上老君，《西游記》中寫他和如來佛祖同受玉皇大帝尊重并與玉皇大帝平起平坐，這反映了人間佛、道兩家同受皇帝尊崇的事實。

      八、《老子》書中的神文化內(nèi)容

      歷史上老子之所以被神化，固然是由于道家及道教的興盛，并由于歷代帝王的信奉與推崇，老子本人著作中的神文化內(nèi)容也是老子其人被神化的重要因素。

      的確，老子書中多處使用了神的概念。第三章中說：“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睗h河上公注《老子》，謂谷神是“五藏之神也”；王弼注《老子》，謂“谷神，谷中央無谷也”；其他書中也有不同的發(fā)揮。盡管說法有異，但谷神概念本身具有神靈的意義。第二十九章中有“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一語，前人注解說“人乃天下之神物也，神物好安靜，不可以有為治”，可知這里是以“神器”的概念指人類，但也含有稱贊人為神物之意。第三十九章有“神得一以靈”、“神無以靈將恐歇”等語，都是以“神”的概念指神明或神靈的。第六十章中又說：“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圣人亦不傷人?！边@里的“神”的概念，是鬼神、神祇、神明之神。其他各章中雖然沒有直接使用“神”的字眼，但是老子表述的思想涉及到宇宙與天地本原、人的生成、人的精神與物質(zhì)的關(guān)系等重大哲學(xué)問題，其中即包含著對于造物神、創(chuàng)世神、自然神的認(rèn)識，表現(xiàn)出理性探討過程中的神話思維。

      當(dāng)代關(guān)于老子的研究領(lǐng)域中，已有國內(nèi)外學(xué)者把以老莊為代表的道家哲學(xué)同中國古代神話進(jìn)行對比研究。1960年，美國學(xué)者愛德華·赫伯特出版《道教筆記》一書，關(guān)注了老子著作中的神話問題，其中把老子所謂的“道”的概念同西方神話學(xué)和宗教史學(xué)中的“大母神”（the Great Mother）概念相溝通，認(rèn)為“道”是原始母神的一種隱喻表達(dá)⑿。20世紀(jì)70年代以來，又不斷有這方面的專題著作問世。臺灣學(xué)者杜而未于1976年出版《老子與月神宗教》一書，其中說：“中國古代的形而上學(xué)，是從自然神學(xué)脫胎的，不但可以為神學(xué)服務(wù)，還可以作自然宗教的孝女。……因為它是在宗教演化中興起的?！雹衙绹鴮W(xué)者吉拉道特于1983年出版英文著作《早期道教的神話與意義》一書，他以宗教職業(yè)宗教學(xué)家與神話學(xué)家的眼光考察中國的《老子》、《莊子》、《列子》、《淮南子》等書，其中第6章題為《卵、葫蘆與洪水：朝向混沌主題的類型學(xué)》，認(rèn)為中國古代的開天辟地神話及洪水神話的起源部分，可以追溯到原始道教的混沌創(chuàng)世神話⒁?！独献印窌卸嗾劇盎煦纭迸c“氣”等內(nèi)容，正是具有神話意義的宇宙起源論與人類起源論，其思維過程及思維定式也具有神話的象形、聯(lián)想及隱喻特征。

      因此，《老子》書中玄之又玄、神而又神的理論表述，內(nèi)容的深刻性使人敬畏，形式的玄虛性使人迷信，話語的生動與美感使人陶醉。其思想的神話內(nèi)容，理論的神學(xué)品格，促使老子其人在人們的心目中上升到神的層次。這是老子神化的內(nèi)在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