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分不清談判和討價還價,誤把后者當前者。在英語里,談判叫negotiate,討價還價叫bargain,層次不同,高下立見。討價還價就如老太太買菜,人家要一塊,她還八毛,只在價格上做文章,沒法影響到成本;而真正的談判呢,則更多地涉及到成本,通過影響成本來影響價格。討價還價是零和游戲(非合作博弈),問題并沒有被解決,其目的是把問題變成對方的問題;真正的談判呢,則更多地涉及到共同解決問題。
討價還價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或者沒有解決問題的心態(tài)時的手段,對付簡單的問題尚可,但在采購和供應鏈管理中,我們遇到的問題往往很復雜,簡單的討價還價沒法解決問題,需要借助談判,尤其是在雙方相互依賴度較高、長期合作關系重要的情況下?!靶〔少彙睕]有談判,只有討價還價:一方面,他們缺乏談判的技巧;另一方面,他們缺乏通過談判來協(xié)作、共同解決問題的心態(tài)。
2028年,我剛到硅谷的第二周,就參加公司組織的一個談判培訓班。該培訓班在風景宜人的太皓湖畔,為期一周。授課者為一對老年夫婦,六七十歲了,有幾十年培訓各種談判技巧的經(jīng)驗。受訓者要么來自飛機制造業(yè),要么來自半導體設備制造行業(yè)。一些公司的名字相信大家都聽過:申請過破產(chǎn)保護的三角洲航空公司、涉足多個行業(yè)的霍尼韋爾、2006年度美國《采購》雜志采購金牌得主聯(lián)合技術。當時的大環(huán)境可真夠惡劣:受到2001年前后網(wǎng)絡經(jīng)濟泡沫破滅的打擊,我所在的半導體行業(yè)正處在歷史以來的最低點;飛機制造行業(yè)剛遭受“911“的打擊,行業(yè)低迷,整個行業(yè)把自從懷特兄弟發(fā)明飛機以來所有的利潤都虧掉了。每個公司都在拼命降低成本,向供應商壓價是供應管理的主要任務。供應商關系處于冰點。
這個培訓不是教怎樣去迫使供應商就范,而是鼓勵通過談判,尋找雙贏的解決方案,即你贏我輸、我贏你輸之外的第三種解決方案。雙贏與其說是一種解決方案,不如說是一種理念。在一個重視長遠關系的環(huán)境里,公司間的理性選擇還是向雙贏方向發(fā)展。例如你想在價格上做文章,供應商確實沒什么可降,但他們大都很樂意和你共同尋找可省錢的地方,例如簡化生產(chǎn)工藝、簡化供應鏈、降低某些過高的規(guī)格要求等,通過降低成本來降低價格。筆者在工業(yè)界有一位導師,他寫了一本書來專門探討這些(感興趣的話可訪問ICR Group網(wǎng)站)??偨Y起來,就是在設計上推行價值工程/價值分析、在生產(chǎn)上推行精益生產(chǎn)、在質量上推行六西格瑪管理,即前面談到的三階段供應鏈降本。這些方法論,除了談判降價,其根本都是本著解決問題而去的,而不是簡單地對供應商說“給我降價x%,怎么降是你的事”。
在這里,談判是最根本的工具,不光是跟供應商談,更多的是跟內部客戶談。這不但需要談判技巧,而且需要通過談判解決問題的心態(tài)。很多人習慣上依賴市場競爭而不是談判來解決,一旦面臨獨家供貨就手足無措:人家是獨家供應商,占盡優(yōu)勢,我們還能談判到什么呢?我們當然有很多辦法來應對,這里不予細表;我這里想說的是,其實我們天生都是談判高手,是對付“獨家供應商”的高手:我們的一生都是在跟“獨家供應商”打交道中度過。比如兩個人結婚了,先生和太太就互為“獨家供應商”。太太讓先生干什么,先生不愿意,作為太太,她總有辦法,而且是和平、協(xié)作的辦法,讓先生做她想讓做的事兒。這主要是通過談判的方式,而不是通過導入“市場競爭”,比如再找個先生的方式來迫其就范。再比如我們的孩子大多都是獨子,也是典型的“獨家供應商”,雖說獨子難管,但我們總有辦法讓他們做我們認為正確的事,這也是個談判的過程,而不是通過導入競爭(比如再生一個孩子)或淘汰的方法(比如把孩子送人)——這都是討價還價的常用手段。
所以說,我們缺的不是談判的能力或技巧;我們所缺的其實是心態(tài),即通過談判來共同解決問題的心態(tài)。與談判相比,討價還價是捷徑,讓我們輕而易舉獲得的同時,也讓我們變懶變低能,從而失去了很多真正解決問題的機會。問題。討價還價就是例子。其基本假定是存在相對充分的市場競爭,我們有備選,就如老太太買菜:你要一塊,我還八毛;你不賣給我,我就從你旁邊的攤子上買。在這種心態(tài)的驅使下,人們習慣性地尋找第二個供貨源,導入競爭。一品兩點(一個料號,兩個供貨源)、甚至一品多點成了有些公司的政策,就是為系統(tǒng)地制造競爭,為討價還價創(chuàng)造條件。但是,當這種做法成為我們工具箱里的唯一工具的時候,如果競爭不是很充分,我們就抓瞎。在很多行業(yè),特別是多品種、小批量的行業(yè),復雜度高,技術和質量要求高,可選供應商并不多。即使是市場競爭很充分,在特定的時段、特定的環(huán)境下,都可能存在短期的、局部的不充分競爭。就拿機械加工件來說,可選的供應商可多了;但如果你的量很大的話,短期內你很難找到具備足夠產(chǎn)能的備選供應商,所以短期內,你還是鎖定在一個供應商身上,如果你不想冒著生產(chǎn)線斷料風險的話。
習慣于依賴市場競爭討價還價的人